正月十五元宵节当天,北京出版集团携近300种精品好书、好刊、好文创,亮相西城区德胜街道在人定湖公园举办的“德邻团圆,喜乐元宵”游园会,为节日增添了一抹书香气息。市民、游客纷至沓来,现场洋溢着浓厚的节日氛围。在这场热闹的集市中,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一名编辑初次尝试卖书,经历了许多有趣而感动的瞬间。
今天,就向大家分享这位编辑的“卖书记”。让我们跟着她的故事,踏上这场别样的“相逢”之旅。
卖书记
文/刘裙
上周三一大早,社里委派我到人定湖公园卖书去。我哪里懂得什么卖书,之前顶多知道商场大楼的地下商铺里卖棉服的商户是怎样吆喝的,想照猫画虎,又害怕和卖书的学问不一样。但是,我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老师认为编辑可以卖书,因为编辑懂书,识得书本里的精彩之处,这种对书籍的准确抓取会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但我是将信将疑的。
德胜街道于正月十五举办的社区元宵游园会,地址在人定湖公园。这是一片欧式的园林,天气灰蒙蒙的,树木氤氲一片,使人觉不出这里的风景:这大概是人们不喜欢寒冷季节的原因,因为它连生机都是微弱的。
我所在的这个摊位,在一处环形广场内,左右临着几段阶梯,合成一片宽阔的沉降园。部门的同事已先于我抵达并开始布置。她把书摊铺好,详细记下进销的数目,在“一针一线地做活”。我闲闲垂手站在那里,带着些微固执和犹疑——现在的文学书,还会卖得动吗?但她将新记好的书目单子递给了我,就像吹拂过来一缕朝气。
“那个爱情故事,我想读读看”
卖书是很艰难。刚开始时……几乎是最艰难的。我要说上老半天的话,但是人家一本都不买,只是翻翻看着。有位老人家在开始时被我急切推销的态度弄厌了,便道:“我老花眼,看不清楚书字。”我也没多想,回复他:“您还能看清楚手机里的字,书里印的字您也应该看得清楚。”我直率而稚嫩的回答招来了老人的白眼。
一位老妇人,双腿颤巍,走路迟缓,到摊位前一本本翻书。她同行的朋友和我说道:“她年轻的时候非常爱书呢,家里柜子上铺满了书。”我便拿起《云落》和《扬兮镇诗篇》两本推荐给老人,给她讲述这书里面的内容。这两位老人先后选定了三本,但向我问明价格之后,却犹豫了。我说:“三本书平均二十块一本的价格,但外面一个小吃,就要十块钱了。”老人摸着三本书的封皮,向我伸出一根手指头:“能不能便宜十块钱。”我说道:“这我做不了主,姐姐。”老人眼皮耷拉着,看得出她是很想要这些书的,但她最后还是有些落寞地撂下,背过手,和朋友一起走了。
如此,近晌午时候,书摊依然冷清。人有许多桩不买书的理由,抑或他们根本没有买书的理由。我只卖出了一册。英国女作家伍尔夫的《到灯塔去》。集团的同事正在帮助我安排午饭,我正准备去吃盒饭,这时候,那先前选过三本书却嫌贵的两名老妇人却又绕了回来,她们说要买下那三本书。我诧异而又开心地给老人打包,又忍不住小心问道:“……是为什么呢?”
“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爱情故事,我想读读看。”她说的是那本《扬兮镇诗篇》。
“别害怕,这么多作家和你在一起呢!”
又一位带着小学生的母亲要来给孩子挑书训练他的语文。我轻声道可以选择沈从文的《湘行散记》或者汪曾祺的《受戒》。这时候,那两位老妇人抱着书,很欣悦地向我挥手告别。一位路过的大姐突然停步,挡我前面对那位妈妈讲道:“要学习文辞的准确优美,就要给孩子买沈从文,从小去训练他的审美。”大姐看我便笑,问我:“你怎么不张嘴呢?”我嗫嚅着说:“什……么?”大姐又问道:“你卖书怎么不张嘴呢?”
那位大姐又列举了沈从文作品的精妙之处,生动地传达出《边城》中爱与忧愁的魅力,那位妈妈便立刻下单买下了沈从文的两册书。大姐拎着书袋子,此时我正搬动手指心算着那两本书的账目,大姐附耳在我身侧小声说道:“你害怕什么?你又不是自己站在这里,这么多作家和你在一起呢。”等我再次抬起头来,将书打包给那位妈妈的时候,大姐早已离开了。我来不及向她致谢,但我确实久久分神了,好像看到了一层冷冷薄薄的光雾——听到了一阵极轻微的语言。我说不清楚是什么,只觉得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太阳突然高悬于天。
现实主义太遥远,理想主义刚刚好
人潮涌动起来。一位高中生打扮的姑娘怯生生站在我面前,问我道:“姐姐,我想买一本书练习写景物。”我推荐她看汪曾祺的《受戒》,虽不是命题作文书,但简练优美,言近旨远,有助于写作。她不接受,可是却依旧徘徊不走。我又问道:“那你有想买的吗?”小姑娘不再说话。我看着她,而她也在细细观察着我。
我尝试向她推荐起《北去来辞》,我跟她讲,她在她这样的年纪,或许可以读一读林白,会帮助她探索自己,了解自己的。我还向她郑重推荐黎紫书精灵样的语言,建议她买一本《流俗地》。
最后,她买下了那本《扬兮镇诗篇》,因我说这里写了一个诗一样的女人的一生,这里有不同于现实主义作品的理想主义辉光。这个结果却使我讶异。不过想想也是的,在她这样的年纪里,现实主义太遥远,理想主义却是她的心灵之光。
财神爷捧着大金元宝正好到达了我这摊位前,早有一群人举起双手,闹哄哄争抢他手里的元宝贺卡和祝福。我也趁乱摸了一个:一张卡通的财神爷贴纸。放在胸前,我再三许愿今年的自己一定要发财。人群散去后,稀稀落落有几个读者便来到了书摊前。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读者,或许都有同样一种目的:便是来寻求一样自己可以触摸到的东西。也许他们在生活中左冲右突,遍体鳞伤,需要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疗伤的所在。也许他们正仆仆风尘于人生的中途,需要到这里补充一点干粮。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因缘,我与他们在这里相逢,而书籍正是我们连接的纽带。
“……便是在这个书摊上,便是在这里,会有一本东西,在此解我的寂寞,解我的思想,解我的爱恨,解去我心灵里面所需求的那种安慰吗?会有那样一种东西,透过文字,道出我深深压藏在心底里的,真正那个声音吗?”我想我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初入园区时我还不甚觉得什么春意与喜庆,现在站在摊位往下面看,却是一片火红如天。循梯下去,一条长街,两端处铺满挂着红色灯笼的摊位。有一家是售卖冰糖葫芦的,果肉远看去有灯笼那么大,鲜艳的,糖衣泛出晶莹的光亮来。“长衫我亦何为者,也在游人笑语中。”今天,我却不是游人,我是为游人笑语服务的红灯笼,或者是,那枚冰糖葫芦。
同事告诉我,在我们多次的图书市集中,这一天的收益,是相当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