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奖
11月14日至17日,“2024中国文学盛典·骏马奖之夜”系列活动将在南宁举办。经评奖委员会评审,中国作家协会和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审定,25部作品、5位译者荣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其中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与父亲书》荣获散文奖。
中国作家网对《与父亲书》作者、土家族作家向迅进行专访。本微信现将专访内容全文呈现,邀请您一同走进《与父亲书》创作背后的故事,解锁民族文学的奥秘。
向迅,1984年生于湖北建始,现居南京。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合培养文学创作方向硕士研究生班。著有短篇小说集《七月晚餐:南方幻想故事集》,散文集《与父亲书》《声音博物馆》《谁还能衣锦还乡》等多种。曾获林语堂散文奖、丰子恺散文奖、三毛散文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中国土家族文学奖、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散文奖、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散文奖等奖项。
向迅:尽可能让作品具备与时代对话的能力
采访:中国作家网编辑 杜佳
《与父亲书》
向迅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与父亲书》在中国鄂西土家族聚居区的风土人情中,着力探讨中国式父子关系,最终呈现出一位中国农民父亲的命运与精神秘史。这位父亲沉着、勇敢、热情、善良,早年面对困顿的生活忘我奋斗,晚年面对疾病饱尝孤独却仍对生活满怀憧憬。
中国作家网:比起母亲,我们似乎较少看到关于父亲的文学书写。因此,当读到《与父亲书》,甚至感到一个长久以来受到忽视的角落被照亮了,请谈谈这部作品的创作初衷。
向迅:十年前,我即着手准备创作一部关于父亲的长篇作品。他人生经历丰富,在漫长的谋生岁月中几经生死,本身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见证了我们国家20世纪50年代以来的历史。2015年秋,身体有恙半年之久的父亲被确诊,医生宣布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我们一家人都不知所措。待稍微清醒下来,我被一种紧迫性所裹挟:作为一个具有写作能力的儿子,我有责任和义务,书写出父亲一生的经历和故事。我不能忍受他与那些散落乡间的祖辈一样,就这样从我们的生活中,从我们的记忆里,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刚开始准备创作一部长篇非虚构作品,但力有不逮,功课也没有做足,主要是父子之间年深日久的隔阂无法让彼此打开话匣子,最终半途而废。此后我转换了思路,创作了几篇关于父亲的长篇散文,2021年结集为《与父亲书》。
中国作家网:我们注意到,青年作家的成长轨迹总是多有重合。在你看来,本民族历史文化赋予你的文学创作哪些不同的特质?
向迅:本民族的历史文化给我的滋养,我觉得多是耳濡目染或者说是潜移默化的。漫长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我在以家为中心的“乡村故事沙龙”里,听到了许许多多关于我们民族的传说和我们这一支向氏家族的先祖如何在镇上绾草为记、筚路蓝缕、开创家业,家族最终又是如何败落的故事。这些带有魔幻色彩和说教意味的故事,可以说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这种口口相传的故事,尤其是祖父辈们讲述故事的口吻,就像马尔克斯所说,让我获得了一种叙述腔调,或者说让人对虚构的故事信以为真的方法。
中国作家网:请就长期深耕的散文文体谈谈你的观察。
向迅:当下散文创作可以说是众声喧哗,不容忽视的一点是同质化倾向严重,独树一帜、鹤立鸡群般的作品并不多见。好在我们还幸运地拥有一批能够代表中国当代散文高度的散文家。他们不仅为我们贡献了那么多深富原创精神、探索精神、开拓精神和具有相当思想深度的好作品,而且以自身的写作实践,不断触摸散文写作的天花板,甚至创作出了用现有文体无法归类的文章,丰富了我们对于散文这一文体的认识——它确实应该是一种自由而开放的文体。
至于当代散文的未来,我想,最重要的,还是不要用孙悟空用金箍棒为唐僧划下的那个圈,也即固有的条条框框束缚自己。我们要努力地打破存在心中的壁垒、包袱和魔咒,让写作变得自由,真正从思想上解放自己。同时,我以为,我们的散文作家还需要深入地介入到这个时代的生活中,让我们的写作与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生活和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一个个具体的人发生关系。唯有如此,我们的写作才可能获得长久的生命力。
中国作家网:AI技术革新、新的视听形式等对写作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请谈谈面临这种机遇与挑战,如何保持创作的活力和写作的民族性?
向迅:无论生活在哪个时代,作家都要保持创作活力,我认为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要把自己与当下最前沿的技术和这些技术对我们的生活的改变、改造以及重建与重构分割开来,不要以为这些技术属于科技领域,与文学创作无关,与我们个体的人无关。我们要保持一种高度的敞开性,向着时代敞开,向着生活敞开,向着人民敞开,向着历史敞开,向着未来敞开,向着天地敞开,而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斋闭门造车、敝帚自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了解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精神生活和精神需求,也才能对这个时代有话可说,继而才能与自身与他者与天地对话。
而如何保持写作的民族性,我亦做如上观。我们都是地球村村民,全球化早已重塑了我们的生活、思维方式乃至世界观,面向世界的写作也早已成为共识,但总有一些东西像血液一样在我们的身体里、在我们生活的暗处流淌,正是这些东西把我们和他者区别开来,把我们的写作和他者的写作区别开来。作为具有少数民族身份的作者,我们只需诚实地记录我们自身、故乡和族群发生在这个时代的变化,民族性便会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而不必刻意强调。
中国作家网:民族文学在讲好中国故事上具有怎样的艺术表现力和传播力?
向迅:我始终认为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天然相通,而且自然接轨。很多时候,读藏族、蒙古族、维吾尔族、朝鲜族、彝族等少数民族作家的作品,都有读世界经典文学之感。他们讲故事的口吻、方法以及许多非常日常、信手拈来但又十分新奇的比喻,都让人刮目相看。而且,当下优秀的民族文学也没有回避民族间的融合与全球化。它们是有世界视野的民族文学,适合全人类阅读。因此,它们的艺术表现力和传播力,也像蒙古族长调、马头琴、龙船调一样,不仅能打动每一位读者,给我们带来惊喜和启迪,还能翻山越岭,跨洋越海。
毋庸置疑,在全球化大背景下,民族文学的意义与价值凸显得更加明显。在当代文坛,不少大名鼎鼎的作家,其实都具有少数民族身份,只不过他们的名声早已超越自己的民族和所生活的区域。还有不少汉族作家创作的经典作品,讲述的是少数民族和少数民族族群的故事,是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和历史滋养了他们的创作。很显然,民族文学在当代整体文化格局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在中西差异性越来越小、写作同质化越来越严重的今天,民族文学让人意识到,我们还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声音,这样与众不同的视角,这样与众不同的表达方式。民族文学的这种“不同”,对于当代文学创作,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启示。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被一部作品吸引,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被它富有魅力的叙述腔调、与众不同的视角和表达方式所吸引。而这些,都是如今创造性写作专业所特别强调的。因此我最想说的是,不要回避这个世界的变化,我们要尽可能地让自己的作品具备与时代对话的能力。